蔡雄山 腾讯研究院法律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
徐 俊 腾讯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分享经济能够创造额外的工作机会和经济增长，通过提供社会互动和更便宜的服务和商品选择，分享经济使消费者大获其利。”
——Elżbieta Bieńkowska (欧盟内部市场、工业、创业和中小企业委员)
分享经济在欧盟的发展概况
根据荷兰ING银行的2015年的调查报告，三分之一的欧洲消费者已经参与过分享经济，并且这一数字还将增加。与此同时，三分之一的欧洲国家已经开展分享经济，其中土耳其、西班牙和英国三国的消费者参与程度最高。
国家层面，以英国、荷兰和瑞士为例，根据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在2014年8月发布的数据，英国“分享经济”五个细分市场的市场规模是5亿英镑左右，到2025年，这些行业的规模可达到90亿英镑；2015年3月，德勤发布一份瑞士分享经济报告，调查发现有18%的瑞士消费者已参与分享经济活动，在瑞士最广为接受的分享经济活动是交通和住宿，约占比重的60%；此外，根据荷兰ING银行2015年的数据，已有55万户、占荷兰家庭总数8%的家庭参与过各类分享经济活动，且这一数字一年之内会进一步达到150万至250万户,而荷兰消费者最喜爱的分享经济形式是餐饮。
虽然欧盟各国逐步认识到分享经济有助于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创造就业机会、加强社区参与、推进社会创新，但分享经济的壮大，对现有的经济格局产生一定影响，欧盟各国对待分享经济也态度不一。以Uber为例，Uber可以在英国合法经营，但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和保加利亚纷纷对Uber加以限制或禁止。欧盟成员国对待分享经济割裂的态度，不仅严重阻碍了欧盟分享经济的发展，同时也阻碍了欧盟构建单一市场（The Single Market）战略的实施。为此，欧盟内部市场委员大声疾呼：对待分享经济，统一的欧盟处理路径（A Common European Approach）迫在眉睫。
立法过程
早在2013年9月，欧盟经济和社会委员会（EESC）召开公开听证会，以讨论分享经济这一新兴的商业模式对于欧盟的重要性，并发布了一份名为《协作消费，21世纪可持续性商业模式》（Collaborative or participatory consumption, a sustainability model for the 21st century）的意见。听证会之后，在EESC的倡议下，成立了分享经济的行业组织——欧洲分享经济联盟（European Sharing Economy Coalition），该联盟的设立目的在于整合力量，统一发声，推动欧盟层面和成员国层面分享经济政策的开展。
在2015年，欧盟对分享经济立法进程大大加快。2015年9月，欧盟委员会启动一项将分享经济包括在内的公众咨询，希望在保护创新、公平竞争和保护消费者三者之间达成平衡。2015年12月，欧盟层面关于分享经济的争议终于尘埃落定，欧洲议会发布对数字市场战略的立场文件，其中大力支持分享经济发展。虽然文件出台过程中，各国议员激烈争论，但分享经济最后赢得了欧洲议会所有党派的支持。这份立场文件表示，分享经济促进商业竞争和消费者福利，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文件敦促欧盟委员会和各成员国重新审视现有法规政策对分享经济的阻碍作用，逐步消除法律政策层面的障碍，进一步促进分享经济的发展。
2016年1月，欧盟委员会发布报告对欧洲议会的文件作出回应，报告宣布欧盟委员会在2016年3月出台《分享经济指南》，在考虑成员国不同利益的前提下，指南将着力于如何更统一地在欧盟范围内促进分享经济的开展。
主要促进措施
在发布《分享经济指南》的同时，欧盟委员会宣称它计划出台一份“欧盟分享经济议事日程”，为分享经济的发展设定路线图。《指南》将着眼于评估现有欧盟法律与分享经济发展之间的监管差距，指导如何实施现有的欧盟法律，以更好地适应分享经济的发展。根据欧洲学者的总结和建议，欧盟现有和将实施的分享经济促进政策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普及分享经济概念，提升消费者参与分享经济的意识。分享经济意识的提升主要依靠教育，通过逐步在初级、中级、高等、成人以及职业教育中，植入分享经济的概念和原理，让更多的消费者了解分享经济的益处，从而接受和主动参与分享经济。
第二，破除行业准入壁垒，确立安全和质量标准。通过全面贯彻《欧盟服务业指令》（EU Services Directive），打破各国设置的行业准入壁垒和简化行政手续。同时借助监管平台中介的条例指引，鼓励分享经济保险的发展，为分享经济确立最低限度的安全和质量标准，从而让消费者放心参与P2P分享活动。
第三，鼓励各成员国试点分享经济城市，通过已有互动平台加强城市之间经验交流。2015年，英国已经在利兹市和曼切斯特市开展分享经济城市的试点，2016年2月2日，荷兰阿姆斯特丹也加入分享城市（Sharing City）的行列，创业公司、社区中心、公立图书馆等多方主体参与，开展从知识、资产到技能的分享活动。此外，鼓励通过借助欧盟市长之约（EU Covenant of Mayors）或欧洲智慧城市创新合作伙伴（European Innovation Partnership on Smart Cities）等城市之间的平台机制，鼓励地方城市开展分享经济的经验总结和交流。
第四，服务支持和资金扶持。通过设置一站式的服务平台，将行业准入、融资和纳税等服务加以统合，节省分享经济企业的成本。同时，希望借助欧盟2014-2020多年度财政框架（EU Multiannual Financial Framework Program 2014-2020）等政府财政和其他基金项目，为分享经济平台企业提供资金支持。
政策评价
大力发展分享经济，在欧盟已经上升到非常重要的高度，在欧盟的2020年战略计划中，明确表示未来的商品和服务应加强智能、可持续和包容的特点，并且重点要增加就业机会、提高资源利用效力和激活社会经济的活力和凝聚力。总结欧盟的战略计划的促进政策，具有以下特点，值得深入思考和借鉴：
首先，清除制度障碍，努力营造有利分享经济发展的法律制度。现有法律法规如何与快速变化发展的分享经济相适应是一个让各国政府纠结头痛的问题。从欧盟的现有做法来看，欧盟在专门的分享经济促进政策之外，亦十分关注如何消弭现有法律法规与分享经济发展之间的监管差距。分享经济在欧盟并不是一个独立的战略计划，而是置于欧盟单一市场战略计划之下实施，具体而言，欧盟通过单一市场战略计划之下已有的两个抓手，实现对分享经济的监督管理与推动促进：第一个抓手是平台企业。2015年9月，欧盟委员会对于分享经济的公众咨询其实是欧盟如何处理在线平台企业这一更大语境下的一部分，此次公众咨询的主题是“平台企业的社会和经济角色”（EU commission seeks the views to better understand the social and economic role of platforms），而分享经济是该咨询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内容。通过将参与分享经济的企业划入平台企业的范畴之内，有助于从根本上理清一些困扰分享经济发展的法律争议，如专车公司与司机是否属于雇佣关系等；第二个抓手是服务。分享经济虽然是一种新型的商业模式，但从经济形态上划分，仍属于服务业的范畴。在欧盟，大力发展分享经济亦服务于欧盟构建统一内部服务市场这一目标之下，因此，《欧盟服务业指令》将全面适用于分享经济，这大大有助于消除现有法律对分享经济设置的准入门槛和壁垒，比如《欧盟服务业指令》要求欧盟各成员国确保其服务市场的自由准入和非歧视待遇，最重要的是取消了跨区域经营企业须在营业地设立独立分支机构的要求，取消了对企业在其它成员国进行服务性经营需向当地政府报批的要求。
其次，行业协会先行。早在2013年，欧盟经济与社会委员会召开有关分享经济的听证会之后，欧洲第一个多方利益主体共同参与的分享经济协会——欧洲分享经济联盟随之成立，并在之后推动分享经济在欧洲的发展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欧洲分享经济联盟承担的任务主要有：媒体公关、市场调研、组织公共辩论和成员国政策制定者之间的多边会议、主动参与欧盟委员会的咨询活动和提供行业政策建议，并促使分享经济服务于欧盟战略诸多目标的实现，如单一数字市场战略（Digital Single Market Strategy）、可持续性消费和生产行动计划（ Sustainable Consumption and Production Action Plan）等。更难得可贵的是，欧盟议会和欧盟委员会对于行业协会的建议亦十分重视，在多次的公开咨询中皆可听到分享经济参与者的声音。
最后，欧盟划定底线，鼓励各国开展实验。欧盟此次3月份即将出台的分享经济政策没有采用条例（Regulation）、指令(Directive)的形式，而是采用指南(Guide)的方式，可谓是欧盟深思熟虑之后的明智之选。一方面，分享经济正蓬勃发展，远未到成熟定型的时候，这意味着分享经济仍处于不断快速变化发展之中；另外一方面，分享经济的崛起对传统经济形态已经产生一定影响。因此，如果采用条例和指令的方式，虽然法律效力层级更高，但过于刚性，缺乏调整和回旋的空间，既难以满足于分享经济不断变动的需求，容易造成“一刀切”，也容易引发传统经济业态的反弹。采用指南形式的好处在于，在划定底线的同时，给予各国自由发展分享经济发展的弹性。比如在2015年9月，欧盟启动关于分享经济的公共咨询之时，欧盟委员会就明确表示，在该公共咨询结果公布前，排除出台法规来规范如Airbnb和Uber等分享经济企业的可能性。因此，欧盟推动分享经济发展的政策思路是：欧洲议会全票通过支持分享经济的议案，相当于欧盟已经为分享经济划下了支持的底线，而欧委会3月即将出台《分享经济指南》，则是鼓励各成员国先试先行，之后在总结各国优秀做法和实践的基础上，再择机推出新的政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