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ron Reese
本文节选自《故事、骰子和会思考的石头》
我们终于准备好解决“觉醒是如何发生的”这一问题。这是一个谜,有两个原因。首先是生物学的考古证据与我们能力之间的脱节。从生物学上讲,我们的大脑已经生长了很长一段时间–数百万年,但我们在考古记录中看到的能力一直保持平稳,直到最近,当我们的大脑停止生长时,它们突然呈指数级增长。其次,完全现代人类是奇迹,除了“奇迹”,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我们的能力–复杂的语言、对过去和未来的知识、创造力、技术掌握、意识、元思维等远远超过任何其他生物,包括我们自己的祖先,以至于我们无法解释我们的能力。
我们是如何拥有所有这些超能力的?为什么我们有复杂的语言、关于未来和过去的知识、心智理论、连接因果链的能力?我们必须仔细观察才能看到动物身上这些能力的模糊影子,即使我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它们也无法被教会如何去做这些事,而我们生来就有这些能力。难道不应该至少有一些动物拥有我们能力的50%或10%吗?似乎没有一种动物能像人类一样做这些事情,哪怕只拥有我们人类能力的 1%。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向妻子提到了这两个问题,她说:“让我猜猜。是外星人,不是吗?”第二天,我和我的文学经纪人进行了类似的谈话,他问:“这本书是关于外星人的吗?”当然,他们俩都在开玩笑,但这一切的深奥谜团几乎都在乞求一个戏剧性的答案。
觉醒的奥秘让我想起了《指环王》(The Lord of the Rings)中的一段话,其中,树胡解释了树木是如何说话的:“精灵们是始作俑者,他们唤醒了树木,并学习了它们的树语。老辈的精灵们总是希望与一切事物交流。”这个解释也可以用来诠释我们。就好像老精灵们不知何故唤醒了一群猿猴。
觉醒似乎扑朔迷离,甚至可以用迷幻的感受作为解释。几十年前,民族植物学家和自称迷幻药倡导者的特伦斯·麦克纳(Terence Mckenma)提出了所谓的“迷幻猿人假说”的理论:随着我们的祖先在世界各地迁徙,他们不可避免地会遇到长满蘑菇的动物粪便堆,而他们吃了它们(当时可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思维扩展的经验造就了我们今天的样子。这一理论最近被裸盖菇素真菌学家保罗·史塔曼兹(Paul Stamets)重新提出,他将其描述为“看起来非常合理的假设,它貌似有理有据地解释了灵长类为什么突然进化成为智人”。
尽管觉醒这个问题的知识面十分宽广,它涉及人类学、考古学、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神经科学、宗教和哲学领域,但只有三种理论涵盖了所有非外星人的可能性:觉醒只发生一次,且在一个人身上,并从那里传播开来。觉醒通过某种平行进化方式在大约相同的时间发生在许多人身上或者在进化的时间内发生。
“一个人,一次”理论
早些时候,我提出一些了问题:“青铜时代的海狸在哪里?铁器时代的鬣蜥在哪里?工业化前的土拨鼠呢?”如果觉醒只是一个突发的基因意外,是一个亿万年才发生一次的事件,那么这种觉醒就是答案了。我们是中彩票的物种。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进化通过个体的突变起作用,如果有益的话,它会传播给后代,然后传播到整个物种。正因如此,人们认为,生成语言的能力及随之而来的一切,一定曾经发生在某人身上。得到生成性语言能力的思维中的语言是一种益处。那个人没有可以交谈的人,但他可以用语言思考。他的思想有时态,他可以计划未来,以及其他所有的事情。几代之后,他们整个部落都获得了这种能力,他们用这种能力相互交流。这群人类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始祖。
这可以称为乔姆斯基的立场,尽管他不是唯一的倡导者。正如他所解释的那样,根据经验证据,我们可以推测“大约在75 000年前,某个个体经历了一次小型的神经重构,因为这是唯一的可能性,而且那个个体有一个计算过程,它以某种方式与预先存在的概念结构相关联”。根据乔姆斯基的说法,这产生了“一种思想的语言。然后在某个地方它被外部化了,它可以在个人之间进行互动”乔姆斯基认为,在语言出现之后,在几万年的时间里,你会在考古记录中看到“创造性活动的突然爆发、复杂的社会组织、各种象征性行为、天文事件的记录等。这就是贾德·戴蒙所说的巨大飞跃。古人类学家普遍认为并且有理由认为它与语言的出现有关”。戴蒙持相同观点。他指出,我们的 DNA与尼安德特人的DNA几乎相同,但我们一定有一些“魔法效力”让我们变得不同。这个“魔法效力”是什么?他写道:“像其他一些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人一样,我只能想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使我们如此不同的是解剖学上的变异,它使复杂的口语成为可能。”或者,正如哈拉瑞所说:“最公认的理论是,偶然的基因突变改变了智人大脑的内部连接,使他们能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思考,并使用一种全新的语言进行交流。”
虽然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的单词和结构,但所有语言的核心实际上都是相同的。例如它们都有名词和动词。语言学家约瑟·格林伯格(Joseph Greenberg)确定了所有语言共有的45 个特征,或者至少是他在研究中使用的30个特征。这意味着语言出现过一次性涌现,然后完全形成,从那时起就没有真正进化过。我们如何推断这一点?简单地说,并不存在原始语言。据我们所知,地球上剩下大约 200个与世隔绝的民族,当我们偶尔与他们接触时,我们发现他们的语言与任何一种语言一样丰富和复杂。
所以,如果语言是完全形成的,那么它就伴随着符号思维、许多层次、创造能力和对象位移而出现。语言的这些元素既需要也支持各种形式的创造力,因为我们的抽象语言需要抽象的思想,反之亦然。发生这种情况的人是第一个完全现代人类。他或她将这种特质传给了后代,突然之间,似乎是在一瞬间,我们成了一个有创造力、有想象力的物种,有思想,有意识。我们创造了洞穴壁画,我们讲故事。我们的思维超越了时间,我们的大脑预见了事物。能够预见未来并为其制定计划让我们成为这个星球的主人。
批评者对“这一切同时发生”的想法表示不满,说进化不是这样运作的。在一篇名为《语言是如何进化的?》论文中,四位著名的院士直面这个问题。他们拒绝进化缓慢而渐进的观点,称这与“进化变化可以在短短几代内迅速发生的证据不符,比如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的雀喙的迅速进化,二战后昆虫对杀虫剂的抗药性的迅速进化,或者在食用乳制品社会中人类对乳糖的耐受性迅速发展,这只是众多例子中的几个”。
如果这个“一个人,一次”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就意味着语言只进化了一次。这有证据吗?过去人们认为,几个语言家族是在完全孤立的情况下创建的,而我们的现代语言中的每一种都是从这些语言中的一个语系派生出来的。例如,在西班牙和法国部分地区使用的巴斯克语被认为与任何其他语言无关。一些巴斯克人认为他们的语言是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说的语言。其他语言的起源也同样不透明,似乎完全是原创。但现在的证据表明,今天所说的所有语言实际上都来自同一种母语。该理论主要基于不同语言中同源词的突出性。同源词是在不同语言中具有相同含义和相似发音的单词。通常情况下,你可以粗略地学习一门你不懂的语言,因为你识别出一些与你自己的语言相似的单词。那些就是同源词。在一篇名为《过去的声音》的文章中,著名的语言学家梅里特·鲁伦(Merritt Ruhlen)写道:“全球同源词数量庞大,导致一些语言学家得出结论,世界上所有的语言最终都属于一个单一的语系。
如果是这样,就有可能弄清楚这种语言是在哪里创建的。例如,如果“猫”这个词在许多语言中是相似的,但“狗”这个词不相似,那么可以说母语来自一个有猫但没有狗的地方。通过这个推理,我们可以解释为什么“母亲”这个词在这么多语言中是相似的。这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母亲。通过研究数百个与天气、地理特征、植物、工具等相关的同源词,语言学家提供了几个母语起源的候选地点,其中许多位于欧亚大陆。
麻省理工学院语言学教授宫川繁(Shigeru Miyagawa)认为情况发展如下:“一种思考方式是,大脑在超过100万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不断增长,然后大约在7.5 万至 10万年前的某个时刻,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大自然提供的所有资源在一次大爆炸中汇集在一起,语言几乎就以我们今天所知道的样子出现。”
乍一看,这似乎不太可能。进化从不提前筹划,它的时间范围是一代人。一个越来越复杂的大脑需要越来越多的卡路里支持。我们的大脑消耗大量能量,大约需要我们所有卡路里摄入量的25%是黑猩猩大脑的两倍多。人类婴儿将近 90% 的卡路里用于为大脑提供能量,因此他们基本上只是一个带有消化道的巨型大脑。因此,培养我们的大脑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并且只有在它提供一些直接的生存优势时才会持续下去。这种优势不可能与我们今天所认为的“智能”相关联,否则我们会在考古记录中以高级文物的形式看到它。但是,如果我们更复杂的大脑除了让我们更聪明之外,还有其他生存益处呢?我们确实在记录中看到了三件事,它们与我们不断发展的大脑在时间上是一致的。我们更复杂的大脑可能:
- 为我们提供了向移动目标投掷长矛的精神资源,这是一个需要大量计算的行为,即使在今天,这种计算也在我们心里无意识地进行。解剖学上的变化使我们有精确的上手投掷长矛的独特能力,与此同时,我们的大脑体积也在增大。
- 鉴于我们拥有先进的社交技能,我们可以在更大的群体中生活和协同工作,我们在这方面做得比猿类要好得多。强有力的证据表明,这种趋势随着我们大脑的增长而增加。
- 为复杂的机制提供动力,即使在工作数小时后也能保持体温稳定,这是人类的另一个独特属性。地球上任何动物在大热天跑马拉松的速度都不会比人类快–甚至马也做不到,因为我们通过一种复杂的排汗机制来冷却我们的身体。这给了我们一种新的捕食方式:我们只需要让猎物筋疲力尽。如果最后这种假设的大脑功能被证实是真实的,那么我们必须向亚里士多德致敬,因为他始终坚持认为大脑的存在是为了冷却血液。
为了让这些变化能够持续存在,我们的大脑增长必须取得一些成就,但这种额外的大脑增长可能需要一次微小的突变才能赋予我们超能力。波士顿大学的安德烈·维谢德斯基(Andrey Vyshedskiy)研究人类的想象力,他和他的同事发现,人类在年轻时,特别是在婴儿时,其前额叶皮层成熟之前–没有完全接触过语言的孩子永远无法进行一种称为前额叶综合的富有想象力的思维,即想象新奇事物的能力。为了解释世界上创造性思想的突然出现,他提出了罗穆卢斯和雷穆斯假说。它假设了一个人类有语言能力的世界,但他们的前额叶皮层在他们能说话之前就成熟了。这样的人会说话,但没有想象力。如果在两个孩子身上发生了一个简单的延迟前额叶皮层发育的突变,他们会在皮层完全发育之前学会说话,然后突然形成一种完全成熟的想象力,故事由此而来。
这种能力是否能够迅速传播到全球人类,让今天的考古学家认为人类几乎同时在全球各地获得了这种能力呢?很可能是这样。一种允许成年人继续消化乳糖的基因被认为在某些地区已经普遍存在了5000-10000年,而使人类能够产生更多红细胞的突变似乎只需要大约3000年(就在现今的西藏高海拔地区普遍存在)。两者都迅速传播,因为它们赋子了拥有它们的人巨大的优势,而仅赋予微小好处的突变如果有的话,似乎传播得慢很多。例如,你仍然可以在沿途的遗传痕迹中看到古老的发展路线,这些遗传痕迹是为了某些在更广泛的世界中仍未流行的微小有利特征而留下的。人们可以自信地假设语音突变属于“戏剧优势”类别。
如果觉醒真的只发生在一个人身上,那么将创世纪视为圣典的三种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的大约40亿信徒可能会在创世的故事中看到相关描述,上帝“将生命的气息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魂的活人”。该记述始于亚当和夏娃,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像我们的猿类祖先一样生活:赤裸着身体,以野果为食,不从事农业。然后他们吃了知识树的果子,“他们俩的眼睛就明亮了,他们意识到自己是赤身裸体了”。之后,他们开始披上兽皮做的衣服,并繁衍后代,将人类的种族扩散到世界各地。
我相信觉醒可能是与一个人的一次性交易。但公平地说,还有两个理论值得倾听。
许多人几乎同时发展语言能力
前一天我们还在使用100万年前的石器,第二天我们就开始在婆罗洲、法国、德国、中亚和澳大利亚等地的洞穴墙壁上绘画。我们没有任何科学依据来解释这是怎么发生的。我甚至不知道任何令人信服的伪科学解释。这就是关于当时发生的事情的考古记录。
在《母语:英语及其如何发展》( The Mother Tongue:English and How it Got That May)一书中,比尔·布莱森(Bill Bryson)评论说我们不知道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一群人是如何“几乎同时突然地、自发地发展语言能力的。就好像人们脑子里装着一个基因闹钟,它突然在世界各地响起,带领广泛分布在各大洲的不同群体创造语言”。这种同步性不仅体现在语言上,也体现在技术上。农业似乎是由彼此无关的人们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在多个地方发明的,例如在南美洲和南亚。写作似乎在2000多年的时间里被发明了4次,完全独立。我们怎么知道呢?因为虽然所有人类语言的核心都非常相似,但当时发明的书写系统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例如,埃及人使用字母拼写单词,而中国人使用大量符号来表示完整的文字或想法。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现代。一篇名为《发明不可避免吗?》的论文引人注目,论文中列出了自1922年开始148项同时发生在世界各地的重大发明和发现。两个人在相隔仅3小时内申请了电话专利,4个国家的思维科学家在同一年发现了太阳黑子,以及微积分的发明。
这是怎么发生的?我们无法轻易地回答这个问题。一般来说,相似的环境会产生相似的结果。类似的事情会导致觉醒吗?如果觉醒是一种生物事件而不是行为事件,那么如果不偏离我们对科学的了解,就很难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正如哈姆雷特所说:“赫瑞修,天地间的事物比你的哲学想象要多得多。”推测性的解释没有尽头,这当然很可能是真的。仅举几例:觉醒可能涉及保罗·卡姆梅勒(Paul Kammerer)的连续性、卡尔·荣格(Car Jumng)的同步性、集体意识或詹姆斯·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的盖亚假设。
也许觉醒以某种方式被深深地编码在我们的DNA中。谁知道里面埋着什么?我完全期待有一天我们所谓的“垃圾 DNA”(几乎占据人类基因组的一半,但许多科学家都将它视作无用信息不予理睬)将被揭示为一段编码的 MP3,录音以“永不放弃你…”开始。言归正传,考虑一下帝王蝶以及它们长达4000英里的往返迁徙。帝王蝶无法单独完成这段旅程,需要5代蝶群共同完成。但不论帝王蝶在哪里孵化,它都会履行自己的义务参与这一旅程。这怎么可能?我们不确定。帝王蝶似乎能够确定它们所在的纬度和经度,这是我们直到18世纪才掌握的技巧。此外,5代帝王蝶中的4代,每一只蝴蝶寿命约为6周,但到达墨西哥,并在那里越冬后返回的一代蝶群寿命为6个月。这一切怎么可能?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太阳在天空中的角度激活了基因,使这一代帝王蝶拥有反常的长寿。这些信息以某种方式编码在碱基对的某个地方。
逐渐超过进化时间
最后一个理论是,没有觉醒突然发生的瞬间,我们的觉醒更像是一个夜猫子早上拖着身体起床,一边无神地看着墙壁,一边喝上一杯热咖啡,然后慢慢清醒,直到上午 11点左右完全变成人类。这一观点的支持者认为,现代行为是在非洲各地不同地区的最早智人中缓慢进化而来的。他们指出,在非洲,我们发现了一些带有几何刻痕的贝壳,距今约为 70000年,甚至还有更古老的赭石–它们可能经过加热处理增强颜色,也可能被用作身体彩绘,用于装饰或驱蚊,距今可能长达10万年。支持这一观点的人看到了一系列迈向现代化的渐进步骤,他们认为这些步骤可以追溯到25万年前。这里有新技能,那里有新技术,等等。所有这些能力的集合似乎神奇地出现在4万年前的欧洲和亚洲,那是我们第一次发现欧洲和亚洲出现了智人的时间,因为这些完全现代人类刚刚从非洲到达那里。
结论
毫无疑问,我们都是同一种人。1991年,人类学家唐纳德·布朗(Donald Brown)写了一本名为《普世人性》(Human Universals)的书,书中列出了数百种“文化、社会、语言、行为和心理的特征,无一例外”,也就是说其中每一个都具有普世性,这个列表很大。只需从英语字母“m”开头的短语中提取,例如魔法、婚姻、唯物主义、用餐时间、医学、隐喻、音乐和神话。
如果这些普遍性是独立演化的,那么布朗的那份详尽的列表便不具有普遍性了。因此,一个形象的比喻形成了:亚当或夏娃中了基因“头奖”,将他们神奇的突变传播到他们的部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展了所有这些普遍性,然后迅速传播到世界各地,取代了我们属中的所有其他物种:尼安德特人、神秘的丹尼索瓦人、像霍比特人一样的弗洛雷斯人,也许还有一些挥之不去的直立人。完全现代人类将势不可当。这就是人类的来历,这就是我们。
《故事、骰子和会思考的石头》
作者:[美]拜伦·里斯(Byron Reese)
出版时间:2024年8月
ISBN:978-7-5001-78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