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轻盈:想象与可能

周政华    《互联网前沿》执行主编
科幻启蒙科技

很久没出现这样一幕了,我所在的很多个微信群里都在讨论同一本书——《埃隆·马斯克传》,这是迄今为止关于马斯克最完整的传记作品,由美国明星传记作者沃尔特·艾萨克森执笔,详细记录一个南非小孩如何蝶变为“硅谷钢铁侠”。

这本传记的一大突破在于,作者试图去寻找那些让马斯克成为马斯克的精神特质所在。众所周知,马斯克有一个魔性的想法:人类可能只是一些高阶生物设计的模拟器中的棋子。因此,他迫切地想要走出地球,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不是一个超级模拟器。当一个人有一个如此宏大、坚定的目标时,在财富、爱情、亲情、友谊上遭遇的挫折可能更容易去承受、抵抗。

作为读者,我从艾萨克森的叙事中,也找到了自己的答案:马斯克脑子中的“星辰大海”,不论是移民火星,还是让人类变成跨星际物种,这些看似疯狂的想法,很多来自艾萨克·阿西莫夫和道格拉斯·亚当斯这两位科幻作家的意识植入,特别是亚当斯,这个英年早逝的英国男人几乎塑造了马斯克的世界观和哲学体系。

亚当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可以先摘录一段他的“神作”《银河系搭车客指南》中的小一段,让你感受这种一本正经的无厘头:

“这颗行星有(更确切的说法:曾经有)个问题,那就是:星球上的绝大多数居民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不开心。针对这个问题提出过许多解决方案,但绝大多数基本上都和某种绿色小纸片的流动相关。这可真是怪事一桩,因为从头到尾不开心的又不是绿色小纸片。”

亚当斯说的“这颗行星”就是地球。《银河系搭车客指南》不但把马斯克从青春期的存在主义抑郁状态中拯救出来,也形塑了他对人工智能的认知,“找出关于生命、宇宙和万物终极问题的答案”。

但马斯克的启蒙之书并非总是放之四海而皆火。微信读书公开数据显示,目前该平台上大约有3.6万人阅读过《银河系搭车客指南》,在发表过点评的2300多个读者中,有超过四分之一选择了“一般”。尽管如此,我们在微信读书的《银河系搭车客指南》页面,仍然能看到醒目的“值得一读”的提示。

重新理解生命

如果人类真的如马斯克所设想的,我们是另一种“人”工智能,身处于更高文明设置的虚拟世界里,那么麦克卢汉早在半个世纪前说的:“我们盯着后视镜看现在,倒退着走向未来。” 就显得相当先知先觉,也让人类肉身和机器、网络的结合显得不那么诡异。

在很长一段时间,生命通常被定义为具有一些关键特性的实体,包括新陈代谢、生长、繁殖、反应刺激和适应环境的能力,这听上去多少有点人类中心主义。但人们对于生命的理解并没有止步不前,我们的认知边界也在拓展。

甚至直到今天,如果你去问GPT,它还是会很谦虚地回答:“我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模型,虽然可以处理信息、学习和适应新的任务,但我并不具备新陈代谢、生长或繁殖的能力。我也不能感知或反应环境,我只能根据我被编程和训练的方式来处理输入和生成输出。”

大约在一个世纪前,前苏联地质学家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维尔纳茨基提出“生物圈”时就断定,生命是塑造地球的一种地质力,他把矿物质(你也可以直接理解为石头)也看作是一种生命体,而植物和动物不过是在矿物质环绕世界的流动中充当着临时化学容器的角色,石头与其周围花草虫鸟的最大区别,只是生命节奏的快慢。

和弗拉基米尔脑洞一样大的物理学家迈克斯·泰格马克,他把生命理解为一种自我复制的信息系统,并以能否存活下来并复制、能否设计自己的软件、能否设计自己的硬件这三个标准,把生命划分为三个阶段,生命1.0阶段靠进化获得硬件和软件,生命2.0阶段靠进化获得硬件、但大部分软件是由自己设计的,生命3.0阶段则是自己设计硬件和软件。

当下的人类,大概处于生命2.0的阶段,人类可以设计自己的软件,比如通过后天学习复杂的新技能,如语言、运动和职业技能,人类可以掌握比刚出生多十万倍的信息。但是人类目前无法完全突破肉身硬件的约束,即我们无法让自己跑得像豹子那样快、跳得像袋鼠那样远,拥有和猫头鹰一样的夜视能力。

相比走出非洲时,人类显然已经进化成了另一个物种:当人类戴上眼镜、穿上运动鞋、植入人工膝盖的那一刻起,
就开始不断修正自身的硬件设置,从而也就踏上了从生命2.0向生命3.0演化之路。

长寿大趋势

未来并不总是充满不确定性,但其实关于人类的一些大趋势的确定性还是存在的,比如机器参与人类的进化,几乎不可避免,在这个过程中,人类的寿命也会变得越来越长。

仅仅在过去三十年,全球平均预期寿命从1990年代初的64.6岁增长至2019年的72.6岁。中国的变化更是令人瞩目,1949年中国人口的平均预期寿命仅为35岁,2018年这一数字提高到了77岁。

投资人谢尔盖·杨在他的新书《年龄革命》向读者传递了一条十分重大的乐观信息:“你们中的许多人将活到100岁或120岁。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我们的子孙后代甚至有机会活到200岁或更久。最终,每个人都能达到长寿逃逸速度,并彻底战胜死亡。”谢尔盖这些乐观判断的基础建立在一系列科技突飞猛进的前提下:

· 基因治疗和基因编辑,从基因层面治疗疾病。
· 器官再生,通过使用患者自己的淋巴结作为生物反应器来再生新的功能器官,从而颠覆器官移植。
· 支持人工智能的诊断,当与人类医生结合使用时,诊断效率将是医生单独诊断的2~3倍。
· 智能药物的研发,将使药物开发速度加快10~20倍,成本更低,从而降低高价药物的成本。

远景技术将在大约20年内面世,它们将能够延长健康人类的寿命,超过目前人们普遍接受的120岁的上限。这些技术包括:

· 身体互联网,它将连接人们的可穿戴设备、个人健康设备、病史、饮食、运动和生活方式选择,以及所有其他已知的基于人工智能的软件的基本数据。
· 脑机接口,这将有助于治疗神经疾病,改善记忆,并为人们的认知功能增加机器学习能力。
· 人类化身,最终可能会让我们重新定义人类。

传统语境下的长寿不老是一种肉身硬件与意志永在的思路。由于人类与生俱来的特点,我们在拥有高度的智能、
创造力和适应能力的同时,也容易受到疾病、伤害和衰老的影响,人类的情感和心理状态也容易波动,所以即便有上述技术的加持,人类的肉身永生的天花板可能并没有那样高。

数字永生悖论

肉体不朽之外,还有另一种永生的路径,就是人类可以放弃对肉身的执念,直接跳跃到“数字永生”。不过,这之前,我们还需要解决肉体与灵魂的哲学认知问题。

柏拉图认为灵魂和肉体是分开的,灵魂是被囚禁于身体之中,身体的存在会污染灵魂 ,使灵魂变向低级的存在。亚里士多德也秉持灵魂高于肉体的看法,只不过他认为肉体也可以像灵魂一样不朽,而无神论则普遍认为灵魂与肉体是统一的,灵魂和意识都依附于肉体。

最近十几年,人类相继利用不同的传播手段探索生命数字留存的可能。从社交媒体的数字痕迹到逝者聊天机器人、数字虚拟人,媒介技术的变革让数字人的真实感逐渐增强,甚至有根据用户遗留的数字痕迹所塑造出的虚拟数字人,但未必是该用户真实的自我,因为人们在网络的表现可能跟线下判若两人。这种“数字永生”,最多只是一种不完整的数字孪生。

数字孪生所做的其实是把人的记忆数字化,使其在元宇宙这样的超虚拟时空里,转化为数字和数据集,希望借此实现精神永不灭,但这本质上也是一种记忆外化的试验。一个更极端的例子是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提出的“缸中之脑”的猜想:将一个大脑从人体取出,放入一个装有营养液的缸里维持着它的生理活性,超级计算机通过神经末梢向大脑传递和原来一样的各种神经电信号,并对于大脑发出的信号给予和平时一样的信号反馈,则大脑所体验到的世界其实是计算机制造的一种模拟现实,则此大脑能否意识到自己生活在虚拟现实之中?

“缸中之脑”试验触及了数字永生的底层逻辑,但也可能是一种悖论:一个大脑无法知道自己是在颅中还是缸中,因此,这世间的一切可能都是虚假的、虚妄的。就像文本前面提到的马斯克那个疯狂的想法一样,那么,如果连人类都是虚构的,那么什么才是真实?